皇甫謐（十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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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甫謐（十）
也有不少人奔著他們鄭家的秘方慕名前來, 他通常不會第一時間見這些人，而是讓他們留下工作地址和聯系方式。他會悄悄地前去他們工作的醫院，以患者、路人身份甚至搗亂的方式，考察潛在的傳人。
到目前為止, 考察的結果, 這些求秘方的人, 不是太看重名利輕視患者，就是心態不好不夠沈穩, 沒有一個令他滿意的。
鄭瀟心道：絕對不能讓老祖宗留下來的秘方所傳非人。
對秦荊荊這個敢深入災區、在最危險的地方一心一意救治患者的女娃, 他是有些滿意的。
在他看來，秦荊荊不僅有好的心態和醫德, 還擁有遠超她這個年紀該有的醫療技術。對急於尋找傳人的他來說，簡直有點兒天上掉餡餅的意思。
不過，謹慎起見, 他還得再考考她。
“我的治療經驗是，用藥後30分鐘就能止痛，3天後創面結幹痂, 15到25天脫痂換膚。”老者鄭瀟一本正經地回答。
蘭天舒難以置信地搖頭，這聽上去實在不靠譜，像是賣假藥的騙子。
秦荊荊如果不是在藥王谷看過相關的記載, 也一定會有類似的想法。
可現在的情況, 他們不知道還要被困在災區多久，比起自己勉強給病人做深度清創，後續治療難以為繼，患者預後不良, 甚至隨時可能發生休克等並發癥，她選擇相信這位老者。
“您是否將藥帶在身上？”
“有。這就決定讓我治了？”
“冒昧一問, 可否讓我試一下您的藥？”
鄭瀟點頭：“沒問題。”
秦荊荊聞了聞鄭瀟遞給她的深綠色藥膏，心中對其中包含的藥味大概有了數。和扁鵲、華佗兩位老師猜測的有九成相似，但這裏面應該至少有一味獨特的藥材，使配方的整體藥性發生了變化。但這變化的效果究竟如何，是否有書上記載的那般神奇……
她目光在車內四處逡巡，看到擺在一旁的便攜式電刀，拿了起來，打開開關，往自己胳膊上劃去。
裴無涼神色巨變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電刀：“秦荊荊你這個瘋子！”
蘭天舒也是一陣後怕：“師妹，你是要用電刀將自己弄成燒傷再試藥？這太危險了，不行。”
“你們放心，我有把握能控制好，只在胳膊上造成最淺度的燒傷，就算不用藥幾天也能愈合。”秦荊荊朝裴無涼伸手，“就這一把電刀，還我。”
鄭瀟後知後覺，震驚地看向秦荊荊：這已經不是讓他滿不滿意的程度了。
這女娃，膽大心細，不吝己身，意志卓絕，將來絕對能成就一番大事。
他現在終於相信，在此時此地與她相遇，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
“不用試了，我叫鄭瀟，家裏不只三代行醫。祖上鄭功明，曾是宮廷禦醫，後隨商船游歷南洋，帶回了一種奇特的草藥，並以此為主藥，研發配置了專治燒燙傷的藥膏。曾經有大藥廠想花大價錢買我的藥方，被我拒絕了。你到網上一查就知。這個患者交給我吧，能治。”
這回換秦荊荊震驚。
鄭瀟，鄭功明……是藥王谷藏書中所記載的那個鄭家！
書中神話般的鄭家的傳人，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，還帶著那據說連深度燒傷都能治愈的秘方。
太好了，病人有救了。
她眼都不眨，看鄭瀟給病人以手法敷藥。
見她如此專註，全然忘了剛才差點兒用電刀把她自己燙傷的事，裴無涼滿腔怒火無處發洩，狠狠瞪了蘭天舒一眼。
不料蘭天舒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鄭瀟救治病人，一副癡迷的樣子，完全沒覺察他的怒火。
裴無涼暗罵了一句：物以類聚。
鄭瀟給病人敷過藥，也松了口氣。
秦荊荊上前處理收尾工作。他趁機暗中打量自己選定的傳人。
“小秦今年二十三四了吧？”他主動問。
“二十六啦。”秦荊荊回答。
“哦，二十六了，不錯不錯。”既不至於太年輕完全沒有社會閱歷，又不會被過多的閱歷束縛，正是前途無限的年齡。
“談戀愛了嗎？”
鄭瀟話音未落，裴無涼涼颼颼的目光朝他射來，幾乎是同時，蘭天舒也看向他。
“沒有。”秦荊荊照實回答。
“沒有啊。”鄭瀟意會，看來都還在互相選擇的階段。
車上兩個男孩子都不錯。不過他更屬意搶電刀的那個。
他選定的傳人看著性格溫和，但骨子裏剛強得緊，一旦打定主意定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那種，如若生在戰爭年代分分鐘要去沖鋒陷陣為國捐軀。這樣的女子，需要有個男人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著想，該攔的時候當機立斷攔住她。
“鄭老先生就住在這附近？”蘭天舒在旁搭話。
老師過去總念叨著高手在民間、在深山，讓他多出去轉轉，他今天才有深刻的體會。
“對，我家就在這山裏邊。”想到住了多年的老房子估計現在已經徹底損毀了，鄭瀟惋惜地嘆了口氣。幸好都是些身外物，人沒事就好。
“人沒事就好。”秦荊荊不太會勸慰人，輕聲道。
鄭瀟剛想點頭，他也是這麽想的，傳人和他真是心有靈犀。突然靈機一動，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樣：
“不行，人老了，家沒了，連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，慘啊。”
“鄭老——”
秦荊荊的話被鄭瀟打斷：
“別老先生老先生的叫，你要是想安慰我，不如，就叫我一聲‘師父’吧。”
“誒？”秦荊荊一楞。
“我沒有傳人，看中了你，想讓你繼承我的秘方。怎麽，你瞧不起我這民間赤腳醫生？”
秦荊荊趕忙搖頭。
要放在平時，這樣的好機會她絕對會第一時間抓住，只是這次和以往拜師學藝不一樣。扁鵲、華佗、仲景、程老幾位老師，收她為徒，傳授她技藝，都是希望她能醫治更多的人，將他們的醫學思想更廣泛地傳播出去。
可這t次的情況不同。這是鄭老先生家傳數代甚至數十代、絕不外傳的秘方。她與他非親非故，卻有幸被他選中成為鄭家秘方的傳人，她著實有些受寵若驚、不知所措。
這就好比，中了彩票頭獎。而且據她粗淺的認知了解，鄭家秘方在市場上的價值，絕對比彩票頭獎的金額多很多。天下突然掉下這麽大一個餡餅，她哪敢輕易接受，除非……
“師妹！”見她居然有拒絕的意思，蘭天舒不可思議。他曾因緣際會得到了一張秘方，至今受用匪淺，如今這麽好的機會，荊荊師妹為何猶豫。
秦荊荊鼓起勇氣，問鄭瀟：“鄭老先生，如果您選我做您的傳人，對我有什麽樣的要求？是否秘方只能秘密流傳下去？”
“你想把它賣給藥廠？”鄭瀟皺眉。
秦荊荊正要回答“是”。
蘭天舒連忙拽住她袖子阻止她說下去。師妹太年輕了，不了解何謂祖傳秘方。這種一般都是代代單傳，既是為了家族傳承，後代能有吃飯的本事，也是為了防止秘方落入不法之人的手中，成為牟取暴利的工具。
“謝謝師兄，我明白我接下來說的話，可能會令我失去這次機會，可我還是要說。”秦荊荊鄭重道，“鄭老先生，您的燒傷藥方，無論是傳給我，還是傳給別人，一個醫生終其一生，也只能救治數千最多數萬個病人。可若能做成成藥，使用方便不說，可以輕而易舉造福全國、全世界億萬人，這是您家族的積蔭，無上的功德。”
鄭瀟神色微松。其實這些他何嘗不明白，但這麽些年沒能下定決定讓秘方成藥，他有他自己的顧慮。
“你若是擔心，藥廠買了您的藥方後，會囤積居奇，高價賣出令普通病人無法獲益，或者以次充好降低質量和藥效，敗壞您祖上的名聲，也有解決的辦法。”
這些正是鄭瀟所擔心的，他急切想知道她口中的辦法是什麽。
“仁心堂您聽說過吧。仁心堂的周杞董事長成立了一個助力中藥推廣的公益醫藥基金，具體的我不太懂，可以讓我老板裴無涼給您講解一下。
據我不成熟的設想，您可以將秘方委托給仁心堂的基金，由他們出錢出力幫您將秘方轉化為成藥，完成全部的臨床試驗和商業化。但您還是秘方的持有者，未來成藥也可以冠以您或者您家族的名字，價錢、質量這些您都有知情權，不滿意隨時可以終止合作收回藥品的所有權。哦對了，藥品出售的所有利潤，包括仁心堂分享的那部分利潤，都可以選擇作為公益資金捐出去，建醫院、建學校，做您任何想做的事情，幫您想幫的人。”
“當真有這麽好的事？”鄭瀟有些不相信。
活到他這個年紀，孑然一身花不了多少錢，在山裏住習慣了，也不喜歡出名被人念叨。金錢、名聲對他都沒什麽吸引力。如果可以用這種方式為祖上爭光，還可以幫助更多的人，實在兩全其美。
秦荊荊點頭。
藥廠自然看中商業利益，但對仁心堂這種千億美元市值的大企業來說，公益基金的規模都在數十億元之上，有能力也有動力促成這樣利國利民的事。
“小裴是吧。”鄭瀟拍了拍裴無涼的肩膀，“咱們要能安然無恙離開這裏，這事你好好給安排一下。還有，我年紀大了，小秦作為我的傳人，也是秘方的持有者，我授權她全權代表我和你們談，自己人，好談條件對吧。”
鄭瀟朝裴無涼眨了眨眼，一臉你小子想追我傳人的事我都看透了的表情。
裴無涼戰術性清了清嗓子，點頭。
蘭天舒朝秦荊荊豎起大拇指。這兩全其美的法子，師妹怎麽想到的？也許以後更多的民間秘方，都可以通過這種公益的方式，推廣出去。
秦荊荊訕笑。她原本根本不懂基金、市值這些金融詞匯。這個法子，是她做醫藥投資的閨蜜小葉和她一起想出來的。當初兩人只是聊天的時候在那裏異想天開YY，萬一有一天，秦荊荊得到了一張不外傳的古代秘方，該怎麽做。
沒想到戲言成真。
小葉當時還說，仁心堂的大老板周杞在投資圈很有名，熱心公益，肯定會支持她們的想法。
“荊荊師妹，我認識一些擁有秘方但不想賣給藥廠的民間醫生，你開始推的話，加我一個。”蘭天舒幹勁十足，見裴無涼似乎面有不悅，以為他是不開心被晾在一旁，於是拍了拍他肩膀，“裴師弟，以後咱們就是事業合作夥伴了，多多指教。”
秦荊荊看見蘭天舒落在無良老板肩膀上的手，心道糟糕，蘭師兄還不知道無良老板不喜被人碰觸，無良老板可千萬別在這種時候發作啊。
裴無涼瞥了蘭天舒一眼，“嗯”了一聲，算是回應。
秦荊荊松了口氣。
短短幾分鐘，秘方公益推廣小組成團。
鄭瀟對眼前的傳人和另兩個事業合作夥伴都很滿意，於是和三個年輕人聊了起來，說到這次的礦山坍塌災情。
“一個禮拜前，礦上的工人們和附近的居民就開始組織疏散了，說是早就有了預兆，還來了幾個地質專家，考察大山裏到底出了什麽問題。”
“師父您怎麽留到現在才撤離？”秦荊荊已經改口叫了“師父”，她嗓音甜美，鄭瀟老懷甚慰，想象中如果能有一個孫女，就該是秦荊荊這樣的模樣。
“我呀……”鄭瀟輕搖頭，“我舍不得房前那塊藥田。種了幾十年了，早有了感情，抱著絲僥幸希望那些專家能找到原因，阻止災難的發生。”
災難降臨了才不得不離開，靠祖蔭庇護，讓他撿了條命，並且碰上了夢想中的傳人。
鄭瀟想到這裏，笑出聲來。
“師父，咱們這次出去，再找塊地方把藥田種回來。”
G市的水土和北部山區很相似，也是著名的道地藥材產區，能在這山中生長的藥材，在G市也一定種得出來養得好。
“好。”
前排副駕坐著的救援隊導航員名叫付天然，一直在默默傾聽著後排的對話。他一向敬重救援隊內的隊醫，很是憧憬這種能夠憑一己技術救助旁人的生活，加入救援隊也是這個原因。
他正因為秦荊荊她們提出要推廣公益事業而振奮，手機突然響起，是救援隊隊長的電話。他連忙接聽。
“明白，我願意。保證完成任務！”
“什麽事啊？”司機張宇問。
“沒事。前面是個山谷，山路涉水且極窄，小心駕駛。”付天然提醒。
張宇剛想回答“好”，付天然的手機再次響起。
“什麽？好，明白！”付天然的聲音帶著難以自抑的顫抖。
與此同時，張宇發現前面的車停了下來，他趕緊踩剎車。
“水位上漲，前面兩輛越野車還能闖一闖，我們這輛物資車，肯定過不去了。”付天然長話短說，“後排的幾位，還有司機師傅，你們去前車擠一擠，繼續撤離。以上是命令。接下來我們救援隊還有一個請求。”
秦荊荊等幾人相互對視，兩輛越野車本來就是滿載，他們這邊還有傷患，怎麽擠得下？
“我們救援隊接到命令，要去已經部分坍塌的礦場營救被困的專家團。其中有位專家有高血壓和糖尿病，已經斷藥，需要一名醫生隨我們一同前去救援。我們隊醫沒在這兒。這件事非常非常危險，生還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五十，但意義重大，可以救百萬甚至千萬人，具體在這裏不便詳說。你們中的一位是否願意留下涉險，全憑自願，多謝！”
車內一片寂靜。
“我們救援隊的車裏有名隊員受了傷，其他隊員都會留下來參與救援。擠一擠，越野車正好可以再裝五個人，後面的越野車可以再加一個人。你們還有一分鐘的時間，去換車。留下來的人，就要隨這輛物資車回去救援。”
秦荊荊蘭天舒他們心裏明白，付天然說的是正常情況。可在一輛車裏有兩名傷員的情況下，是不可能擠下六個人的。最好的解決辦法，就是，他們這邊留下兩名醫生參與救援。
“師父，你和張宇趕緊把傷患擡過去。”
那麽剩下她、蘭師兄、無良老板三個人，誰去誰留？
蘭天舒看向裴無涼，他相信裴師弟和他必定是同樣的想法—t—讓荊荊師妹安全撤離，由他們兩個男人去營救專家。
“一人一票，一秒投票。”這種時候，實在不適合推推讓讓，秦荊荊當機立斷道，“蘭師兄先走。我留下。”
為什麽選無良老板留下。
很簡單，無良老板會開車，而蘭師兄和她一樣不會開車，這種危難關頭，駕駛可是重要的逃生技能。
當然她不能強迫無良老板留下，畢竟攸關個人生死，她把選擇權留給無良老板自己。想回去的話，坐越野車後備箱他也能回去。
“師妹，肯定是你先走啊。對吧，裴師弟。”蘭天舒急需裴無涼的支持，投票是荊荊師妹自己要求的，兩票投她回去的話，她就能安心先回去。
裴無涼眉頭微皺，竟是在糾結。
三星城主們的賭約如今華夏城人盡皆知，他本意是要秦荊荊留下來，完成這個賭約。可剛剛她舉起電刀毫不猶豫往胳膊上戳的畫面，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，心臟此刻仍在隱隱抽痛。
他害怕了。
怕再一次失去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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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有不少人奔著他們鄭家的秘方慕名前來, 他通常不會第一時間見這些人，而是讓他們留下工作地址和聯系方式。他會悄悄地前去他們工作的醫院，以患者、路人身份甚至搗亂的方式，考察潛在的傳人。
到目前為止, 考察的結果, 這些求秘方的人, 不是太看重名利輕視患者，就是心態不好不夠沈穩, 沒有一個令他滿意的。
鄭瀟心道：絕對不能讓老祖宗留下來的秘方所傳非人。
對秦荊荊這個敢深入災區、在最危險的地方一心一意救治患者的女娃, 他是有些滿意的。
在他看來，秦荊荊不僅有好的心態和醫德, 還擁有遠超她這個年紀該有的醫療技術。對急於尋找傳人的他來說，簡直有點兒天上掉餡餅的意思。
不過，謹慎起見, 他還得再考考她。
“我的治療經驗是，用藥後30分鐘就能止痛，3天後創面結幹痂, 15到25天脫痂換膚。”老者鄭瀟一本正經地回答。
蘭天舒難以置信地搖頭，這聽上去實在不靠譜，像是賣假藥的騙子。
秦荊荊如果不是在藥王谷看過相關的記載, 也一定會有類似的想法。
可現在的情況, 他們不知道還要被困在災區多久，比起自己勉強給病人做深度清創，後續治療難以為繼，患者預後不良, 甚至隨時可能發生休克等並發癥，她選擇相信這位老者。
“您是否將藥帶在身上？”
“有。這就決定讓我治了？”
“冒昧一問, 可否讓我試一下您的藥？”
鄭瀟點頭：“沒問題。”
秦荊荊聞了聞鄭瀟遞給她的深綠色藥膏，心中對其中包含的藥味大概有了數。和扁鵲、華佗兩位老師猜測的有九成相似，但這裏面應該至少有一味獨特的藥材，使配方的整體藥性發生了變化。但這變化的效果究竟如何，是否有書上記載的那般神奇……
她目光在車內四處逡巡，看到擺在一旁的便攜式電刀，拿了起來，打開開關，往自己胳膊上劃去。
裴無涼神色巨變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電刀：“秦荊荊你這個瘋子！”
蘭天舒也是一陣後怕：“師妹，你是要用電刀將自己弄成燒傷再試藥？這太危險了，不行。”
“你們放心，我有把握能控制好，只在胳膊上造成最淺度的燒傷，就算不用藥幾天也能愈合。”秦荊荊朝裴無涼伸手，“就這一把電刀，還我。”
鄭瀟後知後覺，震驚地看向秦荊荊：這已經不是讓他滿不滿意的程度了。
這女娃，膽大心細，不吝己身，意志卓絕，將來絕對能成就一番大事。
他現在終於相信，在此時此地與她相遇，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
“不用試了，我叫鄭瀟，家裏不只三代行醫。祖上鄭功明，曾是宮廷禦醫，後隨商船游歷南洋，帶回了一種奇特的草藥，並以此為主藥，研發配置了專治燒燙傷的藥膏。曾經有大藥廠想花大價錢買我的藥方，被我拒絕了。你到網上一查就知。這個患者交給我吧，能治。”
這回換秦荊荊震驚。
鄭瀟，鄭功明……是藥王谷藏書中所記載的那個鄭家！
書中神話般的鄭家的傳人，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，還帶著那據說連深度燒傷都能治愈的秘方。
太好了，病人有救了。
她眼都不眨，看鄭瀟給病人以手法敷藥。
見她如此專註，全然忘了剛才差點兒用電刀把她自己燙傷的事，裴無涼滿腔怒火無處發洩，狠狠瞪了蘭天舒一眼。
不料蘭天舒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鄭瀟救治病人，一副癡迷的樣子，完全沒覺察他的怒火。
裴無涼暗罵了一句：物以類聚。
鄭瀟給病人敷過藥，也松了口氣。
秦荊荊上前處理收尾工作。他趁機暗中打量自己選定的傳人。
“小秦今年二十三四了吧？”他主動問。
“二十六啦。”秦荊荊回答。
“哦，二十六了，不錯不錯。”既不至於太年輕完全沒有社會閱歷，又不會被過多的閱歷束縛，正是前途無限的年齡。
“談戀愛了嗎？”
鄭瀟話音未落，裴無涼涼颼颼的目光朝他射來，幾乎是同時，蘭天舒也看向他。
“沒有。”秦荊荊照實回答。
“沒有啊。”鄭瀟意會，看來都還在互相選擇的階段。
車上兩個男孩子都不錯。不過他更屬意搶電刀的那個。
他選定的傳人看著性格溫和，但骨子裏剛強得緊，一旦打定主意定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那種，如若生在戰爭年代分分鐘要去沖鋒陷陣為國捐軀。這樣的女子，需要有個男人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著想，該攔的時候當機立斷攔住她。
“鄭老先生就住在這附近？”蘭天舒在旁搭話。
老師過去總念叨著高手在民間、在深山，讓他多出去轉轉，他今天才有深刻的體會。
“對，我家就在這山裏邊。”想到住了多年的老房子估計現在已經徹底損毀了，鄭瀟惋惜地嘆了口氣。幸好都是些身外物，人沒事就好。
“人沒事就好。”秦荊荊不太會勸慰人，輕聲道。
鄭瀟剛想點頭，他也是這麽想的，傳人和他真是心有靈犀。突然靈機一動，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樣：
“不行，人老了，家沒了，連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，慘啊。”
“鄭老——”
秦荊荊的話被鄭瀟打斷：
“別老先生老先生的叫，你要是想安慰我，不如，就叫我一聲‘師父’吧。”
“誒？”秦荊荊一楞。
“我沒有傳人，看中了你，想讓你繼承我的秘方。怎麽，你瞧不起我這民間赤腳醫生？”
秦荊荊趕忙搖頭。
要放在平時，這樣的好機會她絕對會第一時間抓住，只是這次和以往拜師學藝不一樣。扁鵲、華佗、仲景、程老幾位老師，收她為徒，傳授她技藝，都是希望她能醫治更多的人，將他們的醫學思想更廣泛地傳播出去。
可這t次的情況不同。這是鄭老先生家傳數代甚至數十代、絕不外傳的秘方。她與他非親非故，卻有幸被他選中成為鄭家秘方的傳人，她著實有些受寵若驚、不知所措。
這就好比，中了彩票頭獎。而且據她粗淺的認知了解，鄭家秘方在市場上的價值，絕對比彩票頭獎的金額多很多。天下突然掉下這麽大一個餡餅，她哪敢輕易接受，除非……
“師妹！”見她居然有拒絕的意思，蘭天舒不可思議。他曾因緣際會得到了一張秘方，至今受用匪淺，如今這麽好的機會，荊荊師妹為何猶豫。
秦荊荊鼓起勇氣，問鄭瀟：“鄭老先生，如果您選我做您的傳人，對我有什麽樣的要求？是否秘方只能秘密流傳下去？”
“你想把它賣給藥廠？”鄭瀟皺眉。
秦荊荊正要回答“是”。
蘭天舒連忙拽住她袖子阻止她說下去。師妹太年輕了，不了解何謂祖傳秘方。這種一般都是代代單傳，既是為了家族傳承，後代能有吃飯的本事，也是為了防止秘方落入不法之人的手中，成為牟取暴利的工具。
“謝謝師兄，我明白我接下來說的話，可能會令我失去這次機會，可我還是要說。”秦荊荊鄭重道，“鄭老先生，您的燒傷藥方，無論是傳給我，還是傳給別人，一個醫生終其一生，也只能救治數千最多數萬個病人。可若能做成成藥，使用方便不說，可以輕而易舉造福全國、全世界億萬人，這是您家族的積蔭，無上的功德。”
鄭瀟神色微松。其實這些他何嘗不明白，但這麽些年沒能下定決定讓秘方成藥，他有他自己的顧慮。
“你若是擔心，藥廠買了您的藥方後，會囤積居奇，高價賣出令普通病人無法獲益，或者以次充好降低質量和藥效，敗壞您祖上的名聲，也有解決的辦法。”
這些正是鄭瀟所擔心的，他急切想知道她口中的辦法是什麽。
“仁心堂您聽說過吧。仁心堂的周杞董事長成立了一個助力中藥推廣的公益醫藥基金，具體的我不太懂，可以讓我老板裴無涼給您講解一下。
據我不成熟的設想，您可以將秘方委托給仁心堂的基金，由他們出錢出力幫您將秘方轉化為成藥，完成全部的臨床試驗和商業化。但您還是秘方的持有者，未來成藥也可以冠以您或者您家族的名字，價錢、質量這些您都有知情權，不滿意隨時可以終止合作收回藥品的所有權。哦對了，藥品出售的所有利潤，包括仁心堂分享的那部分利潤，都可以選擇作為公益資金捐出去，建醫院、建學校，做您任何想做的事情，幫您想幫的人。”
“當真有這麽好的事？”鄭瀟有些不相信。
活到他這個年紀，孑然一身花不了多少錢，在山裏住習慣了，也不喜歡出名被人念叨。金錢、名聲對他都沒什麽吸引力。如果可以用這種方式為祖上爭光，還可以幫助更多的人，實在兩全其美。
秦荊荊點頭。
藥廠自然看中商業利益，但對仁心堂這種千億美元市值的大企業來說，公益基金的規模都在數十億元之上，有能力也有動力促成這樣利國利民的事。
“小裴是吧。”鄭瀟拍了拍裴無涼的肩膀，“咱們要能安然無恙離開這裏，這事你好好給安排一下。還有，我年紀大了，小秦作為我的傳人，也是秘方的持有者，我授權她全權代表我和你們談，自己人，好談條件對吧。”
鄭瀟朝裴無涼眨了眨眼，一臉你小子想追我傳人的事我都看透了的表情。
裴無涼戰術性清了清嗓子，點頭。
蘭天舒朝秦荊荊豎起大拇指。這兩全其美的法子，師妹怎麽想到的？也許以後更多的民間秘方，都可以通過這種公益的方式，推廣出去。
秦荊荊訕笑。她原本根本不懂基金、市值這些金融詞匯。這個法子，是她做醫藥投資的閨蜜小葉和她一起想出來的。當初兩人只是聊天的時候在那裏異想天開YY，萬一有一天，秦荊荊得到了一張不外傳的古代秘方，該怎麽做。
沒想到戲言成真。
小葉當時還說，仁心堂的大老板周杞在投資圈很有名，熱心公益，肯定會支持她們的想法。
“荊荊師妹，我認識一些擁有秘方但不想賣給藥廠的民間醫生，你開始推的話，加我一個。”蘭天舒幹勁十足，見裴無涼似乎面有不悅，以為他是不開心被晾在一旁，於是拍了拍他肩膀，“裴師弟，以後咱們就是事業合作夥伴了，多多指教。”
秦荊荊看見蘭天舒落在無良老板肩膀上的手，心道糟糕，蘭師兄還不知道無良老板不喜被人碰觸，無良老板可千萬別在這種時候發作啊。
裴無涼瞥了蘭天舒一眼，“嗯”了一聲，算是回應。
秦荊荊松了口氣。
短短幾分鐘，秘方公益推廣小組成團。
鄭瀟對眼前的傳人和另兩個事業合作夥伴都很滿意，於是和三個年輕人聊了起來，說到這次的礦山坍塌災情。
“一個禮拜前，礦上的工人們和附近的居民就開始組織疏散了，說是早就有了預兆，還來了幾個地質專家，考察大山裏到底出了什麽問題。”
“師父您怎麽留到現在才撤離？”秦荊荊已經改口叫了“師父”，她嗓音甜美，鄭瀟老懷甚慰，想象中如果能有一個孫女，就該是秦荊荊這樣的模樣。
“我呀……”鄭瀟輕搖頭，“我舍不得房前那塊藥田。種了幾十年了，早有了感情，抱著絲僥幸希望那些專家能找到原因，阻止災難的發生。”
災難降臨了才不得不離開，靠祖蔭庇護，讓他撿了條命，並且碰上了夢想中的傳人。
鄭瀟想到這裏，笑出聲來。
“師父，咱們這次出去，再找塊地方把藥田種回來。”
G市的水土和北部山區很相似，也是著名的道地藥材產區，能在這山中生長的藥材，在G市也一定種得出來養得好。
“好。”
前排副駕坐著的救援隊導航員名叫付天然，一直在默默傾聽著後排的對話。他一向敬重救援隊內的隊醫，很是憧憬這種能夠憑一己技術救助旁人的生活，加入救援隊也是這個原因。
他正因為秦荊荊她們提出要推廣公益事業而振奮，手機突然響起，是救援隊隊長的電話。他連忙接聽。
“明白，我願意。保證完成任務！”
“什麽事啊？”司機張宇問。
“沒事。前面是個山谷，山路涉水且極窄，小心駕駛。”付天然提醒。
張宇剛想回答“好”，付天然的手機再次響起。
“什麽？好，明白！”付天然的聲音帶著難以自抑的顫抖。
與此同時，張宇發現前面的車停了下來，他趕緊踩剎車。
“水位上漲，前面兩輛越野車還能闖一闖，我們這輛物資車，肯定過不去了。”付天然長話短說，“後排的幾位，還有司機師傅，你們去前車擠一擠，繼續撤離。以上是命令。接下來我們救援隊還有一個請求。”
秦荊荊等幾人相互對視，兩輛越野車本來就是滿載，他們這邊還有傷患，怎麽擠得下？
“我們救援隊接到命令，要去已經部分坍塌的礦場營救被困的專家團。其中有位專家有高血壓和糖尿病，已經斷藥，需要一名醫生隨我們一同前去救援。我們隊醫沒在這兒。這件事非常非常危險，生還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五十，但意義重大，可以救百萬甚至千萬人，具體在這裏不便詳說。你們中的一位是否願意留下涉險，全憑自願，多謝！”
車內一片寂靜。
“我們救援隊的車裏有名隊員受了傷，其他隊員都會留下來參與救援。擠一擠，越野車正好可以再裝五個人，後面的越野車可以再加一個人。你們還有一分鐘的時間，去換車。留下來的人，就要隨這輛物資車回去救援。”
秦荊荊蘭天舒他們心裏明白，付天然說的是正常情況。可在一輛車裏有兩名傷員的情況下，是不可能擠下六個人的。最好的解決辦法，就是，他們這邊留下兩名醫生參與救援。
“師父，你和張宇趕緊把傷患擡過去。”
那麽剩下她、蘭師兄、無良老板三個人，誰去誰留？
蘭天舒看向裴無涼，他相信裴師弟和他必定是同樣的想法—t—讓荊荊師妹安全撤離，由他們兩個男人去營救專家。
“一人一票，一秒投票。”這種時候，實在不適合推推讓讓，秦荊荊當機立斷道，“蘭師兄先走。我留下。”
為什麽選無良老板留下。
很簡單，無良老板會開車，而蘭師兄和她一樣不會開車，這種危難關頭，駕駛可是重要的逃生技能。
當然她不能強迫無良老板留下，畢竟攸關個人生死，她把選擇權留給無良老板自己。想回去的話，坐越野車後備箱他也能回去。
“師妹，肯定是你先走啊。對吧，裴師弟。”蘭天舒急需裴無涼的支持，投票是荊荊師妹自己要求的，兩票投她回去的話，她就能安心先回去。
裴無涼眉頭微皺，竟是在糾結。
三星城主們的賭約如今華夏城人盡皆知，他本意是要秦荊荊留下來，完成這個賭約。可剛剛她舉起電刀毫不猶豫往胳膊上戳的畫面，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，心臟此刻仍在隱隱抽痛。
他害怕了。
怕再一次失去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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